台湾清水祖师信仰（下）

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和灵验感应交织下的岛内清水祖师信仰

传说清水祖师神像非常灵验，每次只要有天灾人祸，祖师神像的鼻子或下巴就会掉落，以向信徒示警，故信众皆称之为”落鼻祖师”或”落鼻祖”，由此也衍生了许多传奇性的落鼻故事。在这些故事中，最为岛内民众乐道的是国家意识和民族大义语境下的传说。

岛内民间曾传说清水祖师在中法战争中显灵的不同版本。中法甲申沪尾（淡水）之役，清水祖师曾派神兵助战，驱走法军；以此民间信仰来维系与祖国大陆血浓于水的民族意识和乡土情结。另一版本中，清末中法战争，法军进犯淡水，时俗称”西仔反”，战况危急，传说善信迎去清水祖师神像，焚香祝祷，祖师公大显神威，守军居然以劣势击退法军，台北由此才得以保住。日据时期，在台安溪人也一直坚守清水祖师香火，即便日本侵略者极力压制，清水祖师信仰仍在顽强分灵传播，在各重要时刻和历史关口，清水祖师信仰及其庙宇成为当地民众抗击外来侵略者的精神支柱和活动舞台，寄托着岛内民众对乡土的热爱和誓死捍卫国家民族利益的炽热情感。

供在艋胛祖师庙的祖师神像共七尊，其中有一尊”落鼻”且特别灵异。清末中法战争时，淡水民众将艋胛清水祖师像请去助阵，法军败退后，淡水民众感恩戴德，并希望祖师神像留下来永为供奉，但艋胛庙方不同意，后来双方协商祖师神像双月供于淡水、单月供于艋胛，但若逢五月淡水大祭典祖师像则留在淡水，作为补偿四月份则供在艋胛。早期祖师神像出巡均乘轿，后铁路通车后，祖师神像则改乘火车，如今还可搭乘轿车，每个月均往返于艋胛和淡水间，体现出祖师神像出巡方式的时代变迁。

三峡祖师庙与艋胛祖师庙、淡水祖师庙合称台北地区三大祖师庙。三峡长福岩清水祖师庙，承载着泉州民众对故乡的思念，被奉为守护神，是其精神上的寄托。清水祖师信仰在清乾隆年间与垦民一起渡海入台，乾隆三十二年（1767）由三角涌、石头溪、二甲九、中庄、莺歌石的泉州籍民众提议兴建，道光十三年（1833）因地震而毁，旋即重建；光绪二十一年（1895）台湾割让日本，日本由北向南逐步侵蚀台湾，至三角涌时，乡民效法祖师抗元精神，以祖师庙为大本营成立义勇军抵抗日军，致日军死伤惨重，后日军侵入三角涌，为泄愤而火烧庙堂，致祖师庙再次被毁；1947年时，乡民再次开始重建清水祖师庙。此成为当地民众抵抗日本入侵者暴行和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清水祖师原名陈普足，亦有陈昭、陈应、陈昭应之称，早期志书如《清水祖师本传》只记”普足”，后期志书渐增加”昭、应、昭应”之名，应是宋时朝廷册封”昭应大师”的缘故；而岛内所流传，大都无”普足”而称”昭、应、昭应”，通过这些赐号以及民间传说，显示出岛内民间在信仰源流方面对中央王朝权威和册封的认同，也在台湾建立起了地方与国家威权、朝廷法统间的紧密联系，巩固了岛内民众对中央政府的归向之心。

至于清水祖师出生地，《清水祖师本传》载其生于泉州永春县小姑乡，此后志书均沿袭之。但在岛内道教团体的共同记忆以及台北县三峡祖师庙等岛内清水祖师庙记载中，加入清水祖师”祖籍河南开封”之说，甚至有”其祖为宋太祖时节度使，历任封疆大吏”之源头。在三峡祖师庙导览手册上，还有清水祖师出家为僧前”我华夏自有宋以来多受外族侵凌，铁蹄之下不能复国，今我老矣，汝等世世宜守望吾言，报国仇雪耻，以安汉室”之嘱，呼应了导览手册上”祖师爷俗应陈昭应，祖籍河南省，在宋朝末年与其随从自河南迁移并定居于福建省泉州，为了纪念祖师爷对于泉州开垦的贡献与爱国精神，泉州人建造了祖师庙，并且传扬到台湾来”，将清水祖师归为抗元名将的说法，显示了岛内泉州籍民众思想根源上和中原王朝建立联系的努力，显示其入台后对泉州故土的思念，也显示其祈望清水祖师在岛内继续保佑，将神缘情缘归属和中央王朝正统历史叙事传统结合起来的努力。

两岸互动视角下的清水祖师信仰

台湾清水祖师文化交流协会理事长吴志祥认为，”清水祖师信俗文化是两岸民众对真善美的追求，也足见中华民族对高尚人格的崇敬。”清水祖师修桥、行医、绿化、祈雨，为民做善事，其成神，是由人而神，是中华传统伦理道德规范推崇的”正则为神”的衍化和实现，后被宋朝廷赐为”昭应广惠慈济善利大师”，成为善的化身，体现了善的集群效应，此信仰在岛内的传播和流布，更昭示了海峡两岸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共同追求。

岛内清水祖师信众均认安溪清水岩为祖庙，此从台北万华清水祖师庙楹联观之，就能体现出闽台清水祖师信仰之源和流的密切关系：一联是”本清水岩，名淡水寺；辟草莱地，造蓬菜山”，另一联是”佛是祖师，我先入已称弟子；岩乃清水，此淡地好溯源流”。在认祖归宗观念影响下，在台当局宣布开放探亲的二三年内，到安溪清水岩祖庙拜谒进香谒祖寻根的就有台北景美区会元洞清水祖师庙、台中县龙泉乡龙泉岩进香团、淡水岩进香团等三四十个团体，据不完全统计，自1987年到1990年底，岛内信徒5万多人次到安溪清水祖师庙寻根朝圣、烧香还愿，恭请到台湾供奉的清水祖师神像300多尊。从1990年到1993年，又有桃园福山岩、台南清水岩、高雄龙风宫等70多个团体回安溪清水岩进香。在此热潮下，2010年，岛内设立安溪清水岩驻台办事处，2011年成立台湾清水祖师文化交流协会，2014年举办了海峡两岸清水祖师文化节。

2016年6月，”第八届海峡论坛·千年清水祖师两岸信众叙缘交流会”在安溪隆重举行，以清水祖师信俗方式举行祭典，拈香、唱香赞、普佛消灾、上香、洒净、回向等仪式庄重神圣，信众身披黄马褂，伴着经文诵读声，净手焚香、顶礼膜拜，表达虔诚尊敬之心，弘扬清水祖师慈济善利、广惠佑民、德泽昭应的济世精神，充分展示清水祖师”昭应、广惠、慈济、善利”的精神品质，为天下苍生求愿祈福。

2017年在台举办第二届清水祖师文化节；2018年9月，台湾清水祖师文化交流协会组织台湾分炉分庙的20尊清水祖师，在400多名信众护送下回”娘家”——福建安溪清水岩祖殿谒祖叙缘，交流团到祖殿祭拜清水祖师金身，安溪清水岩制作”谒祖叙缘”牌匾赠送给此20个分炉分庙。

庚子年新冠疫情肆虐，新北市淡水”清水岩清水祖师绕境”宣布取消车巡和绕境，消息一出，即有网友进行感伤，并在脸书（Facebook）”细说淡水”社区贴出清水祖师圣像；更有民众表示，清水祖师绕境早年是为驱除瘟疫而生的信仰活动，相传日据时期淡水地区曾发生瘟疫，居民奉请清水祖师绕境才驱除病害，早期只在瘟疫发生时才会举办，后来固定在每年农历五月举行绕境并延续至今，当地民众称其为”淡水大拜拜”，每年都吸引上万人参与。如今反因疫情停办，百年活动也因此”始于除瘟，断于防疫”，此消息也引起地方民众感叹，”绕境真的是淡水人的童年和回忆”、”看了会流泪”、”等我以后长大也要参加绕境”，反映了清水祖师信仰在疫情影响下，其行医救世神性的复归，以及结合抗疫需求，其已融入民众生活日常的现实。

据信海外安溪人有400余万，祖籍地是安溪的台湾同胞有240多万，清水祖师信仰作为安溪最接地气的民间信俗，使得岛内“凡是安溪人所在地，就有清水祖师供奉”，清水祖师安溪清水岩祖殿也被公认为祖庙。清水祖师信仰伴随移民迁移，在庙宇播迁过程中，使清水祖师信俗文化得以传播，同时使情感认同、族群认同文化认同得以播布。在台湾众多清水祖师庙宇中，“清水”“祖师”“岩”已成清水祖师信仰的独特文化符号，不仅体现着在台安溪籍民众对祖籍神明的认同和记忆，更是其将对故土的记忆与情感，变为连结两岸民众共同思想感情的纽带；其“劝造桥梁”功绩和神性，不仅蕴藏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神，更是新时代架起“两岸民心桥梁”的新诠释。随清水祖师信仰播迁至全球，清水祖师文化已成为世界性信俗文化，清水祖师信仰成为海外华人与祖国联系的纽带，成为传播中华文化的重要途径。两岸民俗文化同根同源，从闽台分香与进香的精神内核看，移民社会中的神缘往往与地缘交织在一起发展，而清水祖师海内外寺庙间的进香和巡游等网络互动，则有利于走向闽台文化的认同，促成国家、民族的认同。

“人缘、神缘、文缘，同根同缘；亲情、友情、乡情，同宗同脉。”清水祖师信仰是两岸同胞联系的精神纽带和桥梁，是海峡两岸同宗、同文、同地、同缘、同信仰的情缘见证，而促进两岸民众交流的精神亲和力和文化聚合力，以亲缘、神缘和情缘来加强两岸间的联系，就成为增进台湾同胞国家认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的不竭内动力，成为厚植两岸同胞精神纽带的有效选择。

【摘自《台湾周刊》2021年第2期】